褚首辅看向太老夫人,“母亲这事办得好,您请了大家过来,也省得我命人再通知,我正好有些话要当着大家的面说。”
太老夫人本还是怒容满面,听了这话,便觉得不妙,厉声道:“不着急,这里有比你年长的,你先听听他们说什么。”
褚首辅双手笼在袖子里,冷然地环视了众人,道:“不必了,我说的话就那么几句,今日大家都不分什么尊卑长幼了,毕竟在座说比我年长的,都不如我白发多,谁安逸谁劳碌,一目了然。从今天开始,但凡我姓褚的子孙,在朝中任职,必须按照其他官员一样,接受吏部的考核,但凡考核不过的,一律筛选出去卷铺盖滚蛋,绝不容情。”
这话一出,整个内厅堂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褚家每房都有人再朝中任职,其中不乏朝中栋梁,也是真正有才能的,当然了,这些人也都是褚首辅提拔起来的,褚家的大树,能如此根深蒂固,不是因为老夫人八面玲珑的能耐,而是褚首辅的势力影响。
而褚家也有一部分官员,尸位素餐,在各大衙门里头混个差事,有点名气有点权力,俸禄倒不是稀罕的了。
褚首辅膝下,真正能干的没几个人,这一切,有赖于太老夫人的宠溺纵容。
“褚大,你可不能这样啊,这吏部的考核,如今是一年一度,十分严格……”
“对啊,褚大,这事我们再商量,朝廷虽然要考核,但是这么多年你也兜着……”
方才还十分嚣张的所谓长辈,全部都低声下气起来。
太老夫人的面容如死灰一般,呈现枯槁之色。
她死死地盯着褚首辅,知子莫若母,她清楚他在做什么,一句话,他就扼住了这些人的命脉,叫他们知道,今日谁才是褚家做主的人。
褚首辅并未理会这些人是苦苦哀求也好,还是恼羞成怒都好,他话已经说完,遂起身离开。
朝中的人,都知道褚首辅不管说话和做事,都讲求效率,他不会多费一句唇舌。
朝中很多人都惧怕褚首辅,偏褚家的人,却因为他姓褚,反而忘记了他首辅的身份,忘记了对他的敬畏之心。
太老夫人木然地坐着,看着他的背影决然而去,耳边,尽然是这些人的抱怨之声,说今日不该来,这是平白无故招致灾祸。
她慢慢地站起来,只觉得满心都像是灌进了灰烬,连身体都是灰烬,似乎踏出去,就会被风吹散。
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褚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自毁根基?
母子二人,深夜里有一场谈话。
也是在这褚家偌大的内厅堂里,扁额已经重新挂了上去,依旧是“归朴守拙”四个字。
母子二人都是坐在正座之上,一左一右,就仿佛两尊雕像。
只是,做儿子的满头白发,做母亲的,倒也不过是花白而已。
她尊荣了一辈子,不曾想过,到了晚年竟是这般境地。
沉默在母子之间蔓延,仿佛谁都不愿意先张嘴。
外头,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往日热闹的褚府,如今像死城堡一般。
褚大夫人的丧事没有在这里办,遗体送回了她的娘家,这是太老夫人的决定,褚家不能出一个被处死的儿媳妇。
褚大夫人的娘家,虽有怨言,可无人敢违抗这个老太太的命令。
她以为自己一言九鼎,以为自己决策一切,可她却忘记,没有人会忌惮一个老去的郡主,他们忌惮她,是因为她的儿子是当朝首辅,是那门生遍布整个官场,年少便开始立功一直身居高位的北唐第二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