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们互相安慰了几句,送了个别,约定明夜继续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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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如钩,早春微寒。
晓风吹着衰草,两岸已渺无人迹。
一只无名鸟远远地飞过来,落在静水旁的木桩上。
小楼上安逸而又宁静,窗外就是那半潭人工湖。
楼外有湖,湖中影楼。
站湖边,湖边有花,湖中有月。
站楼中,隔湖抱月,岂不令人快哉
妙绝妙
每当范闲看到抱月楼的美景,总会感叹自己那个弟弟的才能。
石清儿知道今夜小楼中来的是一位不同寻常的贵客。
因为从那人进入抱月楼开始,桑文掌柜的眼神就变得异常古怪。
她双手抚在古琴上,细指微动前,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书生,面色苍白并不是因为他长的斯文,而是一种能让血液凝固的恐惧
石清儿一时思绪万千。
这个人究竟是谁
能让监察院的桑文这般怪异
他又在怕什么呢
她也是一个聪明人,不该好奇的,她是绝对不会好奇的。
好奇心强,可比害死一只猫来的更严重。
中年书生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隐隐的汗水。
他如坐针毡
他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让他今夜到包月楼来。
从一踏进包月楼,他就闻到空气中那种浓重的黑色气息。
那是监察院的味道,或者说是范闲的味道
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长公主只不过要他来一次抱月楼,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是因为长公主想知道君山会灭亡之后,范闲会有什么反应。
长公主派自己来,这足以说明自己在长公主身边的地位。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勉强的镇定下来。
石清儿的琴,唱,棋是京城有名的三绝,人更是天香国色。
琴已动,歌声温婉而又动人。
就像在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的温存,领略着情人呼吸般最美妙的感觉。
渐渐地,小楼之中充满了朦胧与暧昧。
歌声伴随着琴音,跟着风向,钻进了范闲的耳朵。
“看来今晚,黄毅会与石清儿同榻。
我真想不通,自己这个丈母娘为何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他来包月楼。
难道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
范闲思索着。
史阐立也思索着。
范闲看到史阐立学着自己思考的模样,笑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他今晚拒绝不了石清儿的话,他就不是从君山上活着回来的黄毅了。”
黄毅如果敢留在包月楼过夜,那他已经死在君山了。
黄毅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从来不是
范闲深深地看了一眼史阐立,又笑道:“看来,这几年你学会了不少。”
“学生不得不学。”
史阐立微微作了一拱,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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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毅的确不敢留在抱月楼。
只不过他比范闲预料的还要胆小。
他等到石清儿睡着之后,才敢离开。
因为他怕石清儿会醒,所以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小心谨慎”一直就是黄毅的座右铭。
“小心”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能够从君山上逃回来,这与他的处事方法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今晚却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因为小心,他是光着脚出来。
因为小心,他只能顶着夜风,尽量用淡薄的内衣来取得微乎其微的温暖。
初春依然寒峭,满地的冰霜让黄毅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不敢走大路,生怕会被范闲发现。
市井很脏,但他不得不走。
他怕长公主怪罪,但他更害怕范闲。
那个外表圣贤,内心黑暗的范闲。
走的匆忙,惹的几只夜枭挥动着翅膀,从他头顶掠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等到他神宁稍定,墙角边显现出一个黑影。
黄毅知道,那不是野猫野狗。
那黑影是用两条腿走路的,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一个正在走向自己的人
黄毅突然停步,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牙床上下碰撞的声音随着话语一起冲了出来,小巷两面临墙,空荡荡的。
无数的回音连绵不绝的刺进了黄毅的耳朵,敲打着他已经绷得死死的神经。
黄毅快崩溃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他的裤裆热热的,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猥琐的文字
对面那人步履有些蹒跚,黄毅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哑然一笑,原来只是一个喝醉酒的醉鬼而已。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忍不住轻轻地给自己来了一个耳括子。
酒鬼似乎站不稳,见前方有人,就想借着酒意,向对方身上靠。
等到黄毅发觉他的动向时,一股熏人的酒臭味已经冲进了他的鼻子。
黄毅不认得醉汉,醉汉却在向黄毅招手。
黄毅皱着眉头,并不想理会这个烂醉如泥的人,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你找我”
那人打了个酒嗝,道:“我就是找。”
一句话未说完,人却倒了下去。
人虽然倒下了,却还在向黄毅招手。
“你有话对我说”黄毅好奇心渐起。
醉汉挣扎着,用力点了点头。
黄毅小心翼翼地凑近问道:“你说吧。”
醉汉声音嘶哑,喘息的很厉害,说道:“我要。
杀你。”
说到杀字的时候,醉汉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根铁绳。
铁绳像长了眼睛一样,自然的套在了黄毅的咽喉上。
黄毅呼吸立即停顿,整个人就像是新拔的萝卜,僵硬的弹了起来。
然后,渐渐挺直,又像棉花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醉汉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跌跌晃晃,一步三摇的垮过了已经僵硬冰冷的黄毅。
二月初三。
宜:迁坟搬空
忌:出嫁远行
大凶
对黄毅来说,二月初三的确是一个晦气的日子。
夜深。
南方的空气中,总是夹带着淡淡地潮湿。
阳光像是不怯冰寒,灿烂地洒在了潮露的泥土上。
银装素裹着的房屋也渐渐开始融化,潮滴着露水的树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霞光。
破庙前,有两个雪人。
一大一小。
大的已经感受到微暖的阳光,慢慢散发着模糊的湿气。
而小的雪人,却如坚冰,感受不到一丝温存。
那是小指。
每年冬季,雪下的最大的时候,他都会静静地坐在屋外,感受着纷纷飘雪。
这种冰冷的感觉,他总是难以忘记。
他用手指微微触碰,雪花瞬间就钻进了他的手掌中,就像热恋中的少女投入了他的怀抱般一样。
温柔似水,一触及化。
他喜欢这种冰冷的感觉,将自己埋在寒冷的雪中,能够让他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时候的雪花就像一条饿狼,只要他还有一丝的体温,它都会毫不犹豫的夺走。
他依稀还记得那只秀气的手
秀气的手递过一个硬硬地馒头。
递到了他寒冷抽搐,苍白无血的嘴边。
人世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你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时候,有这么一只散发着圣洁的手,递过一个比千金还要珍贵的馒头。
馒头是冰冷的,但是它却化开了寒冰,驱走了饿狼,将小指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那人轻轻地对小指说了一句话:“你跟着我走。”
小指就跟着他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小指不知道那人要他做什么,但是一个馒头就能让小指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他相信那人,因为在他已经冻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他突然看见那人的眼中有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种东西,小指不懂。
他永远都不会懂。
那是人类最复杂的情感,也是最纯洁,最神圣的。
那叫怜悯
几天之后,小指终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他是一个书生,他没有名字,别人都叫他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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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指天真的笑了,他发觉原来雪也是会变化的。
现在是多么的洁白,美好。
原来雪也是会变的。
当然,雪依然还是那雪,只不过变的是人,变得是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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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真以为,人是我杀的吧”
范闲哑然失笑,望着听到消息后,连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就跑来的小言公子。
小言公子这种狼狈相,范闲也是第一次看到。
小言公子这个样子,这足以说明黄毅死的还真不是时候。
黄毅这个时候死,让范闲更加的被动。
君山会的覆灭已经通过黄毅的嘴巴泄露了出来。
而长公主借着这件事情,巧妙地让所有人都相信,君山会的覆灭和范闲有关。
有些异想天开的大臣,居然传出了君山会是被范闲一手颠覆的
范闲能够一手颠覆君山会
这让范闲觉得很好笑,但是他已经笑不出了。
因为,他看见不管是柳氏也好,范尚书也好,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
连家里人都这么想了,外面人就更别提了。
他有些心寒。
所以,小言公子赶来了。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范闲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总不该认为,是我架着黄毅来抱月楼喝花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