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润点了点头,问道:“会开裂么,本王指的是那个土模。”
那名工匠咧嘴笑道:“殿下放心,自从那次事故后,我冶造局的人便谨慎多了。更何况今次的土模,至少有一个手掌……不,至少有一肃尺厚实,轻易绝无可能开裂。”
他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在话中透露了他还未适应肃尺制的真相。
不过赵弘润对此倒是不觉得什么,毕竟凡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叫一帮以往都习惯用自己身体构造测量长度的工匠们突然一律改用尺子,他们会不适应不不奇怪。
相比之下,赵弘润更加好奇对方口中所说的『那次事故』。
可能是注意到了赵弘润脸上的纳闷,局丞王甫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早些年,我冶造局替户部打造铸币所用的铁模时,由于经验不足,所制的土模不够厚实。以至于……土模崩裂,铁水流得遍地都是。……一名工匠躲避不及,被涌出来的铁水吞蚀,一般身体。真可谓是尸骨无存……”
赵弘润闻言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当然清楚铁水的温度,以人的血肉之躯,被铁水浇中,断无幸免的道理,别说血肉不存,恐怕就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名副其实的尸骨无存。
赵弘润默不作声地望着不远处那些因为土模成型而洋溢着笑容的工匠们,心中不禁感觉有些心酸。
都说士卒是天底下最危险的职业,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比起士卒更加高危的职位比比皆是呢?比如,眼前这些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工匠们。
“好好干,本王不愧亏待诸位的。”赵弘润诚恳而真挚地向眼前那名工匠保证道。
可能那名工匠并未听出赵弘润那句话的分量,只当是鼓励,笑着“诶”了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这让赵弘润更加感觉揪心。
不得不说,也不知是不是那次事故的关系,冶造局的工匠在工作时十分严谨,他们仔细检查了土模,用黏土填补内部开裂的部位,再将其推入火炉烘烤,待等那座土模内部再无任何开裂之后,他们又小心地用锉刀打磨,精益求精,务求将土模的内部打磨地光滑平整。
毕竟土模的内壁是否平整,意味着最终成型的铁模是否光滑平整。
至于最后一道倒入铁水的程序,反而显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毕竟真正复杂的,是如何烘烤先前的土模。
一番忙碌,直到戌时前后,此时,火炉早已熄灭,而被倒入到土模内的铁水,也已逐渐自然冷却下来。
为了快速降温,冶造局的工匠们不时地用水浇湿土模的外壁,用这种方式来判断里面的铁水是否已冷却下来,毕竟若没有冷却的话,水浇到土模的外壁后,会发生呲呲的声音。
而等到铁水彻底冷却,已凝固成铁模,这时,局丞王甫将一把木锤递给了赵弘润。
赵弘润知道王甫是什么意思,对方是想让他去击碎外层的土模,这跟在打了胜仗后收割战利品是一个意思。
但是,赵弘润却将锤子递给了赤着上身、满身皮肤依旧灼红的工匠丁钧:他不认为只是在远处观瞧的他,有资格拿起这把锤子。
“丁钧,你与在场诸位工匠们,合力将土模打碎吧。”赵弘润吩咐道。
诸工匠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有些吃惊,他们从赵弘润望向他们时的目光中,看到了敬重,这让他们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殿下……”局丞王甫亦吃惊地望着赵弘润。
却见赵弘润将锤子递给同样吃惊的丁钧后,向后退离了三步,摇摇头感慨地说道:“本王只是在旁观瞧,从头到尾什么忙都没帮上,这一锤,本王没有资格。”
“肃王殿下……”
王甫闻言为之动容,在深深吸了口气后,回顾那些有些茫然的工匠们,大声喊道:“殿下言道,此番的功劳,乃是诸位我冶造局的工匠们!……诸位,砸碎土模,让肃王殿下见证我冶造局的成功!”
“是!”
诸工匠们纷纷拿起木锤,围着那座高大厚实的土模。
“一!”
“二!”
“三!”
“砸!”
“砰砰砰!”
数十把木锤砸了一阵,这才那厚实有整整一肃尺的土模砸碎,只见瓷片崩碎,最后露出了深藏在里面的铁模。
诸工匠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忽然爆发出一股欢呼声。
“喔喔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