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时常会有这样的画面。
某位奸臣拿着御玺去见某位王爷,说天授不予,必遭其谴。
某个贼人对当家大哥说,你看街对面那小娘子貌美如花。
某个帮闲对老爷说,听说某个府上有架玉石屏风很是珍贵。
那些都是坏人,做的都是恶事。
童颜没有浓眉大眼,但也是正道领袖中州派最有前途的弟子,为何今夜会做这样的事?更有意思的是,柳词身为正道领袖青山宗的掌门,非但没有训斥他,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按时间算云船已经进了中州,不方便吧?”
井九说道:“刚到。”
很明显,听到童颜的话后他也进行了一番推演计算。
白天离开西海的时候便能看出来,中州派很是警惕青山宗会不会发疯,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一旦进入云梦大阵的范围,就算柳词与井九天下无敌,也没办法再做更多事情。
“我在云梦山地底挖洞六年,对云梦大阵非常了解,而且我刚好擅长下棋,所以写了一些解法。”
童颜说出了一句更令人吃惊的话。
柳词看着他说道:“中州派知道这件事情,你会死。”
童颜提议让青山宗去抢青天鉴,甚至愿意出谋划策,这是哪家宗派都不可能宽恕的罪过。
哪怕他刚刚替中州派立下不世大功。
这不是假叛,是真叛。
童颜说道:“我没想过。”
星光下,他的眉毛更淡,就像他眼里的生死一样。
井九说道:“那你想过没有,我们会杀了你?”
不管是灭口还是报复那道天劫,都是杀死童颜的理由。
童颜平静说道:“想过,但没想太多,我对你说过我是下棋的,眼里只有黑白,太平真人该死,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杀他,至于你们青山宗想救他,那是你们的事,由此而产生的后果,不应该由我来承担。”
井九说道:“没想到你与十岁有些像。”
童颜说道:“所以我和他合作的很愉快。”
当初井九与白早被洛淮南暗算,深陷雪原六年,童颜与赵腊月、柳十岁合谋杀死洛淮南。
他说的便是这段往事。
确实是往事,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
井九看了柳词一眼。
柳词看着童颜,眼里满是欣赏,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说道:“我不接受。”
童颜没有吃惊与失望,安静等着下文。
柳词说道:“除非你与青天鉴一道归我青山。”
童颜想了想,说道:“好。”
如此干脆利落,确实不像中州派的行事风格。
井九心想这就该是青山弟子。
……
……
夜空里,星光洒落剑舟甲板,如覆了一层雪。
童颜落在甲板上。
元曲面无表情看着他,心想就算掌门真人与师叔没杀你,我也不能给你好脸色看。
童颜没有理他,去角落处盘膝坐下,开始冥想调息。
雪霜如前,没有脚印。
南忘睁开眼睛,静静看着他。
她从赵腊月处知道了西海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之后一直闭着眼睛沉默不语,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她忽然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不杀你,但柳词死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童颜沉默不语。
整个修行界都知道,南忘是被师兄们宠大的,最是娇纵刁蛮,地位又高。
她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
赵腊月注意到,南忘没有对掌门真人用尊称,甚至连师兄都没有用,而是直呼掌门之名。
夜风拂不动星光,剑舟亦无帆,舟里的这些人,却各有各的心乱。
顾清不在。
元曲不行。
赵腊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
这个时候,一道有些吃惊、有些好奇、有些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童颜?你就是棋道只比我师父略逊一筹的中州派天才?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平咏佳看着他的那双淡眉,想起了白天在西海曾经看到的那个人,连声问道:“弃暗投明吗?”
他说的很是兴高采烈,双眉不停地挑起,仿佛要飞走一般。
沉默很多时候意味着紧张,有些时候也意味着尴尬。
平咏佳才明白这话似乎有些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赶紧拿起一块毡布,把童颜整个人都盖了起来,说道:“不能让人看见了,不然会给中州派借口,回青山后给你找个洞先藏几年,再给你改头换面,取个新道号,那时候还有谁认得是你?”
看着这幕画面,元曲实在是憋不住了,赶紧背过脸去。
南忘冷哼一声。
赵腊月知道不会再出事,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白猫在她怀里蹭了蹭,换了个姿式继续睡觉,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童颜什么的……它才懒得理会呢。
剑舟上的空气顿时变得轻快了起来。
童颜蒙着毡布坐在星光下。
他看着眼前的黑暗,想着这个不知道是谁的神末峰弟子说的话,发现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
……
一样的星光在不一样的高度会有不一样的亮度,比如在高空的剑舟甲板上看着像是雪,在人间峰顶上看着便不过是水。
水至清至柔,若积为湖海,则是包容并蓄,被很多人用来形容柳词真人。
但他对童颜的态度与胸襟无关,只是因为在某些方面的欣赏以及掌门不易做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