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煦席君煜走过屋檐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后方才进入一旁的房间与里面的两人点了点头。
“陈掌柜荣记那边的反应怎么样了?”
被他称为陈掌柜的男子名叫陈友和听席君煜问起摇了摇头:“荣立那边还是坚持要提价他们打算涨到四两二钱。”
“那就是在抢了。”席君煜皱着眉头不过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类似的坏消息已经屡见不鲜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只是阴沉着脸在桌边坐下“吕记那边可以谈到四两。”
“也已经说了但是荣立说眼下大老爷已经不管事一旦二小姐下来苏家大变动元气难复他们就等着亏本所以一定要这个价。”
“二小姐不会下来!”席君煜顿了顿“苏愈不会这么短视就算死撑他也会帮忙把大房撑在那里以二小姐的能力迟早还会再上来的!”
他的语句斩钉截铁但房间里却是沉默了下来。自家事自家知眼下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二房三房拼命的想要把大房拆掉就算苏愈现在似乎也有点力不从心了老人家也压不住那么多的人说这说哪。苏家大房的声音最近一个月以来在江宁附近受到了影响最主要的还是有的供货或者分销的商户要求提价或者抬高利润多数现在还在拖苏家这边死咬着不松口让这边等等那边等等但在隐性的影响上恐怕已经将大房的总利润拖下了两成最可怕的还是往后的发展问题。
“妈的……一步错步步错……”
席君煜憋着一口气骂了一句随后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开始处理桌子上的一些事情出入货单之类的。旁边的两名掌柜也阴沉了脸陈友和也摇了摇头:“要不是皇商那段时间的疏忽……”
房间里的几人没有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这段话指的是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有一种说法开始在苏家的范围内流传起来主要是在对皇商那段时间那明黄布作坊的情况做了自查之后才开始兴起来的。
譬如有的事情诸多的掌柜自己就能够负责却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一个总控全盘的人来掌局。那个负责研究新布的小作坊原本由苏檀儿亲自负责并无问题但在苏檀儿病倒之后在某些层面上出现了疏忽。现在由苏家这些颇有运作经验的掌柜们看来若非是那段时间宁毅在明黄布的运作上太过亢奋太过大刀阔斧有许多小细节上的问题原本就不该出现。
如果那段时间由苏檀儿来亲自掌局当他们在宣传策略上选择了激进的方向肯定也会对小作坊的保密手段做出一定的微调以适应这种方向。但宁毅掌局之后他毕竟不懂这些小细节上的东西作坊里的方针未变周掌柜白掌柜一边要努力保密一边却又要配合上面的高调宣传总会露出不少的痕迹因此才让乌家在这些最根本的战略层面钻了空子。
这事情让众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格外憋屈他们什么都做好了最后还是输在了那个愣头青上。经验、所有的问题都在于经验当时无论让哪一个掌柜出手控大局恐怕都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亏得那个书生还格外义愤填膺的写什么“白首相知犹按剑”丢人……
以往大家对于宁毅还有几分无视觉得若然胜了肯定没他什么事败了也是没办法。但这样的说法在最近半个多月里才开始变得清晰也是因此最近一段时间苏家当中针对宁毅的言论也变得激烈起来。席掌柜原本还算与人为善说情有可原但这时候终究还是感到郁闷了——在陈掌柜等人眼中席君煜此时的些许失态便是为此而来。
这房间安静了一阵子哗哗哗、沙沙沙的处理生意的声音。沉默之中席君煜朝旁边看了看方才有些恼怒的目光也已经平静下来。
大概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宗族大会半个月内就会开始到时候檀儿被解了职位那时候最好也是可以让这样的言论走到最高。如果是二房三房那帮人这样指责或许反而会引发她的敌忾心理但如果说的一直是身边的人在这样说她在颓废的情况下终究还是免不了迁怒的。人心人性无非就是如此。
皇商之后苏家炸开了锅各种混乱各种言辞都有。没有人知道有关于宁毅的这些言论全是由他在背后做的推动和引导没必要请人去宣扬只要在某些场合里的谈话当中稍微提几句足以引发人思考的言辞让他们去想让他们去推导。另一方面增加大家“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输了”的感觉增加那种委屈、憋闷感……从头到尾他都是以一个理智者的身份旁观于外甚至帮助宁毅说些话当然这些话最终也只起到了逆反的效果。
一切都铺陈得很好他长于此道。原本更加理想的情况是宁毅终于忍不住在家里做出几次失态的事情来可惜那书生的确很能忍面对各种挑衅知道辩解无用就什么话都不说还装出一副悠闲的态度来但也没关系眼下他已经开始暗示家中的这些人:这厮一点内疚都没有。
脑中随意想着这些忽然间乌启隆的那张脸闪过了脑海他皱了皱眉。
“陈掌柜最近乌家怎么样了似乎听说出了些问题。”
“不是很清楚听说一个管事忙得病倒了秦业吧前两年打过一次交道。”陈友和抬起头来“有些人就议论说乌家要出这样的事那样的事估计是薛家在背后放的话。皇商快要交货了接下来乌家会为了岁布的事情忙上一阵子薛家估计想要占点便宜。”
“喔。”
苏家人眼下肯定不喜欢乌家人但是作为手下败将刚刚被那边坑了这时候也绝对不喜欢整天听旁人说起乌家的八卦。陈友和说得随意席君煜也就点了点头随后想想乌家能有什么事……不管它乌家现在要出的事情跟苏家也已经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了他们会越走越远。什么事情都随得他们去眼下自己把事情做完也就成了。
总之一切都很顺利。
他望了一眼窗外院落中下午的阳光气氛安宁却隐约有些死寂的感觉。距离苏家宗族大会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属于大房的这些人眼下都有些颓废尽着人事天命未知。或许只有他能够明明确确的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在哪里在干些什么事情。只有他是有归宿的人。
于是他笑了笑就如同那片阳光一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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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安静的房间由于闭了门窗显得有些昏暗。房间里满是药味此时在那捂得严严实实的病床前容色秀雅的女子手上端着粥碗将调羹举起来吹了吹随后往病人的嘴边送了过去。
“……宗族大会……听说七爷爷也决定让我下来二叔终究说服他了……三叔那边忙着挖人最近几天在说可惜廖掌柜眼下被派出去了……荣记那边想要抬高价格吕记也是多麻烦啊过段时间他们又得来回跑……”
一勺一勺喂着病人喝粥口中缓缓地说着家中的事情床边的女子神色其实也有些疲惫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疲倦之中也有些讽刺的感觉她伸手抚了抚发鬓偏着头看床上的父亲。其实心中也有几分苦涩原本是过来探病不想再说这些烦心事的可是回想起来父女之间一直以来的交流除了那些纯属应酬的话似乎也只有这些。
距离苏伯庸遇刺已经过去两个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苏伯庸已经确定了瘫痪两条腿没了感觉左手的行动其实也受到一定的影响。如今还是身体虚弱每天换药无法下床的状态精神似乎也受了一定的影响许多时候心情不好。苏檀儿每天都会过来但父女俩聊的大抵也是这些许多时候母亲与姨娘在就只是说几句问候的套话。这时候苏檀儿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街上看见许多卖柑橘的爹爹以前……喜欢吃的吧……呃今天没什么风爹爹看看要不要将窗户打开些……相公说打开比较好一点呃……什么空气对流……然后阳光晒进来心情也会好……”
她能够找出来的真心的话语也就这些了说到宁毅时笑得开心了些。苏伯庸在那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还是……不要打开吧天冷……觉得冷……另外檀儿啊立恒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啊?”
苏檀儿微微笑了笑:“相公不是每天也来看你么他最近也就是教教那帮孩子每天出去走走玩玩……”苏檀儿的笑容其实已经褪下去了淡淡地说着宁毅最近的事情。其实心中明白父亲问这些的原因是什么之前在这病床上父亲就感叹了几次:“看不透他啊。”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这些事情是说不透的相公到底有多厉害能做到些什么事苏檀儿心中也在好奇但是父亲的想法与自己不同。再多聊了几句她朝门外唤了一句让父亲的丫鬟秀荷进来将粥碗递给她然后也开始起身告辞了。
这一个半月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稳住眼下的局势并不容易她也费了大力但这时已经不再像皇商之前那般毫无头绪了做起事情来心中其实是安定的精神良好只是身体上忙碌。出门之后跟随着的娟儿也便迎了过来看得出来小姐的情绪其实并不算好。
下午还有地方要去还有事情要忙主仆俩出了院子却听得旁边院子里有些急促的说话声传来。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在想些什么……”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姐姐……”
“我都已经听说了可这大房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要干什么大家都陪着啊现在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大房是伯庸的你要帮伯庸守住这一份……”
“我知道……”
“要不是那宁毅什么都不懂横插一脚……”
隐隐约约是这样的交谈声当两道人影出现在那边的门口时陡然也愣了愣。苏檀儿端庄地行了一礼:“二娘古叔……”
“呃檀儿啊你过来……过来看老爷……”
“二小姐。”
说话的是家中的二姨娘与她的弟弟此时也是大房里的掌柜之一。尴尴尬尬地打完招呼双方也是分道扬镳待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娟儿抿了抿嘴:“小姐二夫人和古掌柜商量着投降呢……”“我知道。”苏檀儿微微笑了笑“也不是只有她们……”